【期刊信息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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刊名:经济科学
主办:北京大学
主管: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
ISSN:1002-5839
CN:11-1564/F
语言:中文
周期:双月
影响因子:1.804688
被引频次:83062
数据库收录:
中文核心期刊(2017);CSSCI中文社科引文索引(2019-2020);统计源期刊(2018);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(2018);期刊分类:理论经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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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球记(4)

来源:经济科学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2-14

作者:网站采编

关键词:

【摘要】偶尔,也约别个厂的队来比赛。裁判员就是老胡,在这一带,所有的足球赛的裁判员都是老胡。老胡是看省队踢球慢慢学会了裁判的。他在铝合金厂当技术

偶尔,也约别个厂的队来比赛。裁判员就是老胡,在这一带,所有的足球赛的裁判员都是老胡。老胡是看省队踢球慢慢学会了裁判的。他在铝合金厂当技术员,推着一辆烂兮兮的单车,后面夹着一个饭盒,里面经常装着一盒玉米粉和大米混合蒸成的饭、半只鸭蛋、一点咸菜。一般踢球只能利用中午休息的时候,老胡骑着单车朝球场飞,这一带只有这个足球场。约球都是半个月前就约好的,也是老胡去约,他很喜欢约球,这样他就可以当裁判了。那时候没有电话,老胡知道各厂的球员住在哪里,跑到他们家里去约。几年下来,大家都成朋友,这一带的球迷,都认识老胡。老胡人很正直,这是裁判的基本素质。他卷起裤脚,一边跑一边吹口哨,大叫着,越位!越位!足球场上没有线,老胡说越位就是越位,他估计着差不多了,就大喊越位。球员也会有犯规的时候,大家拉拉扯扯,尤其是那些女工来得比较多的场,球员特别兴奋,犯规就更多,时时想要显示自己的梁山好汉品质。尤其是毛兵,踢球他从来不配合,球到他脚下就是他的,他玩大脚远射,玩倒挂金钩,玩头球,即使球的角度较低,他也抬着身体去顶,经常头顶在泥巴里,球不知去向。他踢球主要是踢给小水仙看的,他想通过这些公牛般的举动,让小水仙佩服他,但是小水仙只来看过一次球,就再也不来了。所以,踢球的时候他闷闷不乐,常常忘记要把球传给别人,也许他指望另一个姑娘喜欢上他。中场也要休息,但不一定是十五分钟,或者一小时,或者半小时,歇得差不多了,再接着踢。有一次老胡约来的两个队踢到后半场开始打架,脱掉球鞋扔过去,蹲下来用水坑里的泥巴水乱泼,还骂骂咧咧。那个球远远地呆在草丛里,完全被忘记了。最后,还是老胡平息了事态,他说,再打,老子以后就不判了。大家就住手了,找球去。然后一伙人,两个队,个个推着一辆自行车,后面夹着湿淋淋的短裤汗衫,走回家去,天快黑了。女子们跟在后面,不和男子走在一起,这是那时代的风气。我们偷看世界杯的时候老胡不知道,他的单位离我们厂有五公里,那是个小厂,没有一台电视机。后来,我们把这场球赛说给他听,老胡只是问,教练是穿什么颜色的衣服,我们都忘记了。

我也曾经去省体育馆看过足球比赛。露天水泥看台,红旗招展,东风劲吹,我顶着一张报纸,被太阳晒得死去活来,昏昏地听见那些内行的球迷把场上的一个秃顶的队员叫做“九号老倌”。他是足球场上的核心人物,球总是围着他转。他的球技很好,球就像是有根线系在他脚下似的,但是他很少把球传出去,他玩着玩着,就被对方抢走了。有时候他终于传了,却不知道他是传给谁,对方接到了球,有人咕哝道,这家伙是不是叛徒,咋个(昆明话,怎么。)老是传给人家嘛!球场上就吼起来,冲啊!冲啊!都希望队员就像解放军占领孟良崮那样冲上去。那时候在放一部电影,叫《红日》,有个镜头,解放军举着红旗满山遍野地冲锋。射门!射门!喊成一片。这是一个省队与另一个省队之间的比赛,过程与开会一样,从入场,全体起立、奏国歌、政要讲话、队员上场、两队面对面高呼语录:“下定决心,不怕牺牲,排除万难,去争取胜利!”然后又喊:“友谊第一,比赛第二!”然后才是友谊赛,从入场到终场,折腾三个小时。结果是0比0,或者一比一。与我们金汁河畔的足球赛相比,真不好玩。所以我很少去。印象较深刻的一场足球,是德国草蜢队来访,其实这个队是瑞士的,不知道怎么传成德国的了,或许大家对瑞士很陌生,熟悉德国,以前有时候会放苏联电影,大家对德国法西斯很熟悉。不过嘛,也差不多,都是德语区的,一种人。只是画了条叫国家线的线而已。那是第一只外国球队来访问。看真的外国人踢球,全城轰动,搞到一张票,就能改变命运。看了和没看那是完全不一样的,洗礼是什么意思,就是去看一场足球。那时候外国人就像神仙一样,偶尔在大街上一晃,许多人跟着。何况这是11个外国人,还要脱掉衣服!球赛是下午两点钟开始,人们上午十一点就入场,还差一点占不到座位。球场里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。座位是一圈圈的水泥台,有点像古希腊的斗兽场,大家都用报纸、衣服、手帕什么的垫着屁股。看台后面的围墙边站满了警察,那时候的警察穿白制服,戴着白色的大圆盖帽,他们沿着足球场的矮墙围了一圈,如果能空中看,很像一群大蛋糕的奶油花边。看球的人自己带了面包、干粮、汽水、许多人带着饭盒,里面装着冷饭、咸菜什么的。边吃边等。等得不耐烦,就玩起来,把某个人的帽子突然揭掉,向空中一扔,落下来,又被另一群人抛上天去,再掉下来,再抛起来,所有已占定座位的闲人都跟着起哄,帽子飞上天空,那些人就“嗷嗷”齐叫。那个被夺了帽子的秃顶用一个手掌捂着头,扬声乱骂,但无人理睬,帽子越传越远,最后已经回不到他的头上了。到了开场将近时,人越来越多,许多人只能站着,但后来的人仍然像泥石流一样由上往下拱,都企图拱到那个绿色大蛋糕上去。前面站立的人终于支撑不住,软了下来,泥石流般地缓缓朝前流动,一排排弯掉又立起来。最后失去耐性,前面的人就和后面的人展开战斗,武器就是汽水瓶、面包、鞋子。警察在后面喊,但挤不进。有座位的人不参战,只是在座位上呐喊。正在酣战,忽然全场欢声雷动,原来是德国草蜢队出场了,有一个剃平头的怪叫道:哎呀,德国人的屁股真大,像婆娘一样的大啊!哄堂大笑。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活的外国人,他正不知道该怎么看这些人,那人一提醒,这才注意到一群红色的摆动不止的臀部。“德国人冲锋了”!那些年轻的瑞士人小跑着,逐渐散开,忽然某人飞起一脚,那个球抛起一条弧线,准确地落到另一人脚前。前场一阵惊叫,这种脚法!瑞士队员踢球像机器上的螺丝钉般地各守其位,彼此配合,步步为营,每个队员的球路,都像斯洛克台球的那样精确计算,我怀疑他们在一抬脚的刹那,已经计算出角度,弧线、高度、力度、甚至风力、风向、气压……根深蒂固的理性、设计、算计,已经成为返璞归真,成为无意识的、闪电般的、血液中的本能。就像中国队血液里本能的“跟着感觉走”一样。相比之下,中国队基本上是凭着感觉、闭着眼睛整,感觉怎么可以自我表现就怎么整,乱整,歪打正着……一开始瑞士人也有点懵,按常识、理性的话,这个球他应该传给右边锋,他却不传,一个人单枪匹马就带着突破禁区,拿下!瑞士人很快反应过来,中国人不搞配合,那些灵机一动的小聪明、小旋风、小表演被瑞士人一一冷静地破解。他们踢球的线路在脑海里面都经过本能的计算、测量,基本上是几何形的,就像打斯洛克台球。中国队踢一脚就不管下一脚,他们却设计出第三脚、第四脚。那时候球迷还不会欣赏战术,只是喜欢看表演,射门、倒挂金钩、跳起来用屁股挡球得到的喝彩最高。中国队才不考虑什么球路,许多人只会加减乘除,根本没有几何概念,凭着感觉整。讨巧、花招迭出、哗众取宠,用写作上的行话来说,就是喜欢形容词。中国队骨子里面都是些拙劣的诗歌爱好者,这是他们永远踢不好的宿命,除非血液里就注入几何、算术。足球嘛,我以为,玩玩算了,何必凡事都要争个高低。西方人就聪明,他们从来不与中国比下围棋。海德格尔睿智,有一次他说过这样的意思:“我们欧洲人也许栖居在与东亚人完全不同的家中〔dann wohnen wir Europ?er vermutlich in einem ganz anderen Haus als der ostasiatische Mensch〕。……那么,从家到家的对话就几乎是不可能的〔So bleibt denn ein Gespr?ch von Haus zu Haus beinahe unm?glich〕。”世界,有可以对话的部分,可以通约的部分,也有无法沟通的部分,上帝就没有创造过挖这道沟的工具,这才是世界,世是有界的。全世界都是一条高速公路,几个站牌,完全畅通无阻了,无聊将淹死我们。草蜢队看起来很平庸,没有什么表演性、戏剧性、机器般地精确,他们不是足球表演,他们在干活、做事、工作、劳动。九十分钟,一个倒挂金钩也没玩出来。但最后是瑞士队赢了,都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进的球。


文章来源:《经济科学》 网址: http://www.jjkxzz.cn/qikandaodu/2020/1214/653.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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