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期刊信息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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刊名:经济科学
主办:北京大学
主管: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
ISSN:1002-5839
CN:11-1564/F
语言:中文
周期:双月
影响因子:1.804688
被引频次:83062
数据库收录:
中文核心期刊(2017);CSSCI中文社科引文索引(2019-2020);统计源期刊(2018);中国人文社会科学核心期刊(2018);期刊分类:理论经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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足球记(3)

来源:经济科学 【在线投稿】 栏目:期刊导读 时间:2020-12-14

作者:网站采编

关键词:

【摘要】虽然我上小学的时候知道了足球,但足球对于我,相当于在地球上看火星那颗球。我可以说一丝毫的足球概念都没有,在我少年时代,足球真的是和火星一

虽然我上小学的时候知道了足球,但足球对于我,相当于在地球上看火星那颗球。我可以说一丝毫的足球概念都没有,在我少年时代,足球真的是和火星一样,是外星人的玩具。我虽然也和几个同学踢着玩过,和古人第一次发现圆体还可以踢着玩是一回事。那时候上体育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酷刑。受家族的遗传,我很忌讳运动,鄙视运动员,认为那些人头脑简单,四肢发达。我祖父在民国初期曾经考取保定陆军军官学校,但是他不去报到,宁愿呆在家里面养花、看金鱼、写字。我父亲也不是一个喜欢体育的人,热爱体育活动,在他看来,乃是弱智的表现。童年时代,他只是喜欢领着我散步,一路上告诉我这是梅花,那是竹子,这是海棠,那是菊花这些。我也很笨,上学最怕的就是体育课,认为那是当众出丑。文化大革命中,毛泽东号召搞体育运动,还亲自游泳,横渡长江,影响到社会,运动成了文革时期的时尚。那时候江河湖海,到处可见游泳的人。广场公园,到处是练习武术的人。打篮球、乒乓球更是流行。每个单位都有篮球场,乒乓球桌更是见缝插针。国家禁止人们自由思想,许多自由思想者被逮捕、枪毙,于是都不敢再思想,只是转述准说的话,默默地锻炼身体。但是,这个身体并不是世界杯足球场上的那种身体,虽然也动手动脚,却是严格禁欲的,有点像三十年代的德国。多年后,我看到莱尼?里芬斯塔尔的《意志的胜利》,觉得似曾相识。但无论如何,这种风气对身体是有好处的,青年时代,我已经从一个胆小文弱,经常想哭的男孩被改造成了一个意志坚强的青年,我游泳、登山、练哑铃……看车尔尼雪夫斯基的《怎么办》,对这个小说的主人公拉赫梅托夫非常佩服,他为了考验自己是否经得起审讯和拷打的痛苦,在一个钉满钉子的毡子上睡觉。

我看球,总是激动得过头,比人家就坐在球上的正牌球迷还投入还激动,未免矫揉造作,也确实很做作,我对足球一窍不通,只通一点,就是进了的都可以说“好球”。有时也纳闷,怎么球进了,那些球迷却一声不吭,我看球,像马匹一样,不知道“越位”。那天我们几个秘密地看世界杯的人与其说是看足球,不如说是看世界,那个陌生的世界令我们着迷、激动。世界还有这样的!我们很得意,觉得自己从此比其它人高了一筹,哼哼,我知道啦。但是也很痛苦,我们不能把这种得意逢人就说。那时候我已经看过惠特曼的《草叶集》,云南人楚图南翻译的,是铆工陈实秘密借给我的。这场足球对于我就像是惠特曼诗歌的另一个版本,草原、力量、激情、速度、肌肉,男性的魅力、性感、英雄主义……我把它当作活的荷马史诗看,那个守门员就是阿加门农王,那个前锋阿喀琉斯,海伦们就坐在看台上。那是一个政治正确决定一切的时代,我们天天都要读报纸上的社论,生活中基本上没有任何关于身体的语词。那场转播说的是英语,没有翻译。对于我,全是身体在说话。那些镜头令我充满了激情,恨不得立即就开始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。那些公马般的臀和大腿啊,那些自由舒展如花朵怒放的奔跑啊,那淋漓痛快的射门啊!看台上那些圆滚滚的乳房啊!有时候它们变成一个个足球,满场乱滚。足球场上的一切在我看来,就像是一场灿烂光明的做爱,我以为这也是西方足球潜意识里面的东西。但我们只能哑哑地看,捂着嘴巴咳上两声。如果被人听见,去告发,我们就完蛋了。真是千钧一发,嗓子痒得要命。

那时候在我的工厂对面的中学里面有一个足球场,民国时候建的。这个足球场很少用,荒草丛生,球场外面就是田野,流向滇池的金汁河环绕着它,我经常跟着厂里的青工去玩足球。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足球场了,蓝天白云,各种昆虫叫唤着,戴着金手表的蟋蟀从这根草爬进那根草,蝴蝶在它头上巡视。金汁河岸上,柏树苍然挺立,老得不得了,就像一群群白发苍苍的祖父,都是三百年前种下的。农民的马匹在河岸上嘶鸣。秋天,牛车拉着稻草堆在河岸上走,车夫的孩子坐在稻草堆上咿咿呀呀地哼着歌子。足球时常飞越稻田,落进河中,就有若干人飞快脱去衣服,跳进河里去捞,那河水清澈无比,挂着水草、青苔和鱼苗。抢到球的人将球往岸上一抛,接着一翻屁股,鱼跃过水面,趁机游上一阵。黄昏,稻米平原后面的山岗上停着红色的落日,天空中也有一只看不见的脚在奔跑,它踢了一天,现在累了。球场上野草茂密,只有中间的一块露出泥土。守门员小伟不是我们厂的,他在油漆厂上班。这一带喜欢足球的人都互相认识,业余球队各单位的人都有。他个子中等,浑身肌肉,当他鱼跃而起或者凌空一脚将射向球门的球再射回去的时候,仿佛有某种东西从他身体里喷出来,他即刻变成一种动物,豹子或者马鹿。女工们浑身抖动,尖叫起来,恨不得这个飞跃天空的男子属于她,我们听得出来的,很嫉妒。在那时代,一个优秀的男人,一般指的只是政治立场正确或者有行政级别,人们崇拜政委,书记、团长、队长、指挥员、劳动模范……一个仅仅身体健康,肌肉滚圆,小腿有力,飞起一脚就准确地将足球踢到一个他预定的落点的男人无足轻重,平庸无能。小伟在足球场上出现的时候,在我们看来,就是我们中间最性感的男人了。他戴着一双不知哪里找来的破手套,张开腿,胸大肌一挺就扑将出去,就像非洲荒原上的饿兽,似乎那不是一个皮球,而是一只羔羊。有时候被球门附近的泥水滑倒,女工们再次尖叫,那是多么爱怜的担心啊。我们很喜欢小伟,他经常来找我们,蹭饭吃,踢球,亲密到已经在分析哪个女工可能会嫁给他了。但在油漆厂,小伟默默无闻,那个厂离足球场太远 也少有人知道足球。没人注意小伟,他穿着膝盖上打着两片补丁的劳动布裤子,这种裤子就是现在叫的牛仔裤,只是比牛仔裤宽大些,下班时,他把足球夹在单车后座上,马上朝我们的这个足球场奔,在我们这边,他是球星啊。前锋是王小军,他踢得相当臭,经常一脚把球踢到金汁河去的就是这小子,车工,但他就是要当前锋,一上场,就霸着那个位置。大家也奈何不得,只是叫他,捡球去!这个业余球队没有队长,也很少比赛。大家想踢那个位就踢那个位,后卫人人都觉得容易对付,想踢一脚,就去踢后卫。我很少踢球,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场边看着,踢球结束后,把小伟的衣服或是一只军用水壶递给他。有一次,冷开水被他喝光了,我去金汁河里又灌了一壶。我偶尔也踢后卫,球过来了,我严阵以待,闭着眼睛,球从两腿之间钻过去了。浑身大汗时,翻身就倒在草地上,那个白云,那个蓝天,一只鹰高高地盘旋,一群麻雀在下面吵吵嚷嚷,永恒啊!


文章来源:《经济科学》 网址: http://www.jjkxzz.cn/qikandaodu/2020/1214/653.html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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